【随笔】你永远无法与初音未来谈恋爱——虚拟角色的失败【米德视角】

May 17, 2025 作者: chaletadmin 分类: 媒体 浏览: 104 评论: 1

先谈谈米德符号互动论的核心:主我的“I”与宾我的“me”。

在米德视角下,社会从me进入,最后由I建构重构me。自我ego是唯一真实的社会对象。主我与宾我的对话,构成了思考,思维同时也是互动。而社会结构是由人内心的互动意义建构的(梅尔泽)。总之,这些符号互动论发祥于齐美尔的理论,探讨的是人内心的建构社会的动态过程。

一、共享意义对恋爱关系的建构

定义:通过共享一套真正有分化的符号性语言,使双方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对方的行动意义并且能够回应期待,此时恋爱关系得以被建构。

事物的意义产生于其个体与同伴之间的社会互动。(布鲁默)

因此,我们可以至少得出一下认知——即恋爱是,由两个(或者多个)富有创造力的自由主体享有同一套恋爱符号语言建构的,并且都有回馈对方期待的能力。

想必大家猜到虚拟角色的局限性了,这就引入了我们第二个议题。

二、虚拟角色的失败

在符号互动的视角下,虚拟角色失败主要体现在一下几个方面:

1,身为非自由主体的局限性

2,被资本创造的超强符号性

3,谁都可以访问并创作的主体丧失性

在这些失败里,最重要的是第一个,非自由主体的局限性。

还记得刚刚符号互动建构社会关系的核心吗?没错,这必须需要两个以上的主体存在,否则无法进行一套有效的共享意识。

无法回应期待,无法行动,双方(因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存在)无法扮演角色。这些是与虚拟角色恋爱的根本失败。

也就是说意义的构成需要双方主体性的存在。如同在符号互动论中强调的那样,恋爱关系需要双方都能够做出符号行为,共享意识并回应期待。而所有二次元虚拟角色都不符合以上任何条件。

三、为什么仍然有人可以与虚拟角色恋爱?

先让我们看看典型的事例:

近藤显彦(左1)

2018年11月4日近藤显彦和初音未来举办了一场虚拟婚礼。近藤显彦是曾是一位职场失意的职员,在无数次失望中被初音未来“拯救”。

他在接受有线电视新闻网访问时提道:“未来在最需要时扶了我一把。她一直陪着我走,让我重新觉得人生掌握在手中”。该一角色帮助近藤重返职场,再度跟社会链接——近藤形容初音未来“拯救”和“治愈”了他。自此,他便对初音未来“忠贞不渝”(维基百科,2025)

这篇记事不是为了批判恋物癖者或者纸性恋者。(更何况很大程度上笔者我就是其中一部分,至少曾经是)。

但是,与虚拟角色恋爱的的确确有人做到了。只不过这真的算恋爱吗?

很明显,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初音未来无法回应期待。不管他对初音未来的爱大到怎样的程度,初音未来永远无法作主体回应他。初音未来不会和他一起逛街、聊天,也根本不可能和他形成家庭关系,更不可能结婚生子了。先不谈虚拟角色,哪怕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都不可能单方面的建立恋爱关系。与女神聊天压根就没被回应,结果发现女神对自己开了免打扰。而自己对女神无视的行为没有正确认知,扮演两个角色进行对话,捏造一种现实没有发生的场景或记忆。这种状况日常中称之为“单相思”。虚拟角色的情况就更加严重,现实的女性好歹会对你提出拒绝,而虚拟角色连拒绝都不会回应。

那么用科技如何呢?让虚拟角色说话的方式有很多,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总会有解决办法的。这种想法其实米德从一开始就阐明了,现代科技(我们无法想象今后的人工智能是否拥有自由意志,但是截至2025年依然没有AI达到这种境界)所创造的虚拟女友只是单一的刺激——反应的行为主义模式。

有人还是会反驳,喜欢虚拟角色的人实实在在的被影响了,也确实有恋爱的行为特征,这又如何用符号互动解释呢?

四、虚拟角色恋爱原理——米德的核心议题

刚刚陈列的初音未来事例想必大家早就有所耳闻。另外,近年二次元普及到了中国各大地区,年轻人们争先恐后地购买谷子商品,角色“牌坊”。不仅男生与虚拟角色恋爱,女性也有很大基数沉浸在虚拟角色的恋爱之中(出于某种顾虑,这里不放例子)。

没错,就算这种关系是虚假的,但人们真的在恋爱,并为此改变了自身的行动。要解释原理,还得回过头来看米德的核心议题。

米德的核心:虚假又真实的”me“。me被米德认为是一个由想象产生的宾我,主我与宾我的对话形成了思维,个体的行动得以协调,而这被视为一种心理过程,是自我调和的事实。Cooley称其为”镜中自我“(Looking-glass Self)。

当你看见美丽的裸体雕像,脑中是否在上演一场色情罗曼史,当你看见路过的美女,是否想象一次美丽的邂逅,当你看完一场爱情电影,是否意淫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些对话影响着我们的行动,让我们误以为自己真的有那么一个女友,存在于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如此看来,是不是清楚多了。尽管没有真正的恋爱关系被塑造,主我宾我的对话本身就是在恋爱!看起来米德并没有真正想致二次元宅男死地,不过高兴有点太早了。

五、二次元角色的矛盾根源——资本创造的符号

第一节所描述的失败中的第二个失败性:被资本创造的超强符号性。资本,这里广泛的描述为,创造这一二次元形象的公司或者其媒介。有些二次元角色尽管不是资本创造的(比如重音teto)但也有间接或直接的受资本影响,受资本模式运营情况。而且,市面上大多数成功的二次元角色,大多都是资本公司运营的。(与资本公司相反的人物形象创作形式一般被描述为”oc“,但是此处不讨论这种情况)

请看这份2024年pixiv投稿排行榜。在排名前100的角色投稿数量中,只有两个IP不算资本运营,其余全都是企业旗下的产品。

那么回到我们的主题,虚拟恋爱带来的问题在哪。我们可以看见,资本社会虽然创造了虚拟恋爱需求,但是没有很好的解决人们的虚拟恋爱需求。人们更多的只是对这些符号产生依恋,而没有进行一种结构性的解决,资本社会不提供这种结构性的解决办法(有时候提供,但是它的目的是让人快速回归岗位,而不是一种长久的关系维持)。要思考这个问题,就得从最早的虚拟偶像文化说起,一直谈到卖肉coser文化。

这里快速列举一下偶像文化的起源。

1970年后,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有各种各样的偶像开始登场的现实偶像,这几年有许多“自称偶像的团体”出现,成为“即使日本艺能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有众多偶像团体的数目”。以被成为“AKB48”或者“SKE48”的“48团体”为首,作为AKB48“官方对手”的“乃木坂46”、所属AVEX的东京女子流及SUPER☆GiRLS、由中小学生成员组成的“Sakura学院”、更有宫城的“DOROTHY LITTLE HAPPY”、新泻的“Negicco”、爱媛的“ひめキュンフルーツ缶”、福冈的“LinQ”,这些被成为“本地偶像”有地域性的偶像也相继的在全国各地亮相,人们见识到被成为“偶像战国时代”的情形。(井上)

虚拟偶像文化的起源则是在:

1993年KONAMI开始了把电脑游戏“ツインビー”系列的主人公“ウインビー”作为虚拟偶像培养的多媒体企划“ウインビー国民性偶像化”。这是“用主演游戏、谷子贩卖、活动、演唱会等”想把ウインビー作为‘虚拟·偶像’培养下去,在当时是非常划时代的多媒体Project。在1993年2月,用ウインビー给游戏编曲了的理念发售的专辑“ウィンビーのネオシネマ倶楽部 エバーグリーン編”为首,开展了各种各样的企划。当时看见在粉丝中掀起热潮,虽然「ツインビーパラダイス」之类的相关作品收获了极大的商业成功,但是在那些相关作品中去扩大自身的世界时,当初“ウインビー的偶像化”方针则以失败告终,ウインビー的主演游戏也没有完成。(不过,1994年发售了作为偶像出道的CD《幸福的乐园》)(井上)

我们完全可以断定,从一开始虚拟偶像就是为资本服务的。后来的偶像大师、lovelive、mygo,没有不是以赚钱为第一目的的偶像产业。

这种符号文化被创造后,由被称为”宅“的群体买单,再到后来,即使不属于宅文化的成员,也可以参与其中。

(1)偶像文化的弊端

1,由虚假的体验来重构me

宅男误以为偶像们深爱自己,实际上偶像的伴侣往往不是宅男。而宅男对偶像的误认,爱上了只属于舞台上的偶像。把偶像的一切行为理想化。

2,未被满足的需求,宅男永远压抑

再次重申,资本创造虚拟偶像的目的不是解决宅男需求,而是创造购买需求。宅男的需求没有真正被满足,能做的就是参加握手会,或者组建粉丝社群。

3,消费主义符号

参加live,购买虚拟偶像产品,通过这个过程不断重构自己。买的越多,自我认同(identity)的就越多。自己逐渐被体现为”热爱虚拟偶像的一员“。

这下可以稍微窥见虚拟角色产业的冰山一角了。可是别急,还有两个事例可以举出。

(2)Vtuber追寻的第三条道路

虚拟角色太符号化了,虚拟偶像的暧昧性又太强了。而vtuber就是折中的方案,它旨在用主播的形式让虚拟角色”回应“。首先,共享意识来自于观众与中之人,而并非是虚拟人物。虚拟人物看样子是活了起来,可归根结底直播本身只是一场人偶剧而已。离开了中之人,虚拟人物皮套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副空壳。最开始的“回应”也会转变为“沉默”。可以说,vtuber的假象比虚拟偶像与虚拟角色要多得多。因为它既形成虚拟偶像的完美化,又不想完全抛弃虚拟人物的外壳。所以用人偶剧这个词来形容非常恰当,观看人偶剧,自以为在和虚拟人物互动,实际上只是和人偶师互动。或许我们可以引用戈夫曼的理论进一步讨论,不过vtuber不是本记事主要内容,就暂且容我跳过吧。

在我看来,vtuber所运营的方式依然沿用了虚拟偶像的团体的手法,在资本运作方面,它们没有本质的不同。现如今人们成为vtuber的成本非常低,市面上还存在许多免费的皮套文件能够使用。vtuber产业试图逃脱鲍德里亚所指出的那种拟像困境,人们到底该如何看待中之人与皮套的关系,想必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3)未被解决的需求,Coser圈的乱像

宅男永远不能与虚拟(角色)偶像做爱。就算宅男可以与扮演偶像的人结婚,那也不代表偶像永远保持符号性的瞬间。显然,宅男想要得到的永远是遥不可及的欲望,和虚拟角色谈恋爱根本是天方夜谭。这些需求从一开始就被压抑了,它们本来被资本主义社会创造,最后却没有让这些欲望得逞的方法。这就是二次元角色的根本矛盾,它好像在场,但又缺席。

而coser便是使观众回归岗位的做法,它比资本社会提供的其他方法都有效,你可以与coser合影,聊天,做爱,甚至与她建立恋爱关系。

宅男对coser的迷恋可以简单归类为自我防卫机制。宅男看着之前遥遥不可及的动漫美少女,变成现实真正的人类,内心鼓噪的欲望早就无法停止,一切压抑都以症状的形式倾泻而出。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置换(displacement)。

症状的主要例子:

这位coser通过使用的握手技巧也是之前陈述的虚拟偶像产业的典型方法。有趣的是,客户大多数都是宅男,通过喊口号的方式使自己压抑的内心释放。自嘲使他们得以释放欲望,这种自嘲并非是虚假的,尽管他们或多或少不想承认,那些口号代表了他们内心的想法。Coser的亲近关系能比虚拟偶像更加自由,只不过,这种代替终究是代替,与coser恋爱最终还是会回归普通的人际关系,如果一直沉浸在coser营造的模拟信号中,这场恋情早晚因为互动错位而告终。说到底,宅男与偶像、vtuber、coser的关系,是消费者与服务员的关系。

图中的视频博主与coser女友结婚,后来coser单方面不管家庭生活,最后离婚。离婚时他们已交往9年。评论为博主离婚前的视频下方评论区。视频链接

在这里我们已经列举了三种资本主义提供的解决办法了,还有许多解决办法我都没有提出,因为它们要么特别相似要么不够典型。它们都不是系统性的解决办法,资本主义社会不提供这种解决办法,现有的所有解决办法都是为了让人快速回归岗位。

资本社会不提供,也没能力提供这种解决办法。在虚拟角色产业被创造之初,就是作为产业被对待,而不是为了什么宅男的幸福。其实,现如今没有性伴侣的人不在少数,比起高攀不起的异性,人们更倾向于喜欢无风险的纸片人。

六、遥不可及的梦、小狗命题与重构社会

小狗命题

试想一下这样一种情况,有一家三口人养了一条小狗,小狗非常可爱,家人们早就把小狗当成家庭成员了,然而小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家人,那么小狗到底能不能作为家人存在?答案是肯定的,小狗虽然不是有创造力的主体,但是家庭其他成员已经形成了“小狗是家人”的共享意义,对于小狗而言没有关系被构建,而对于其他所有家庭成员而言,小狗俨然成为了他们的家人。

如果小狗有资格,虚拟人物也同样可以被构建。粉丝俱乐部就是一种表达方式,成员各自拥有“偶像是我们的家人、恋人、朋友”的共享意识。需要注意的是,虚拟人物的反馈一般是被模拟的,而小狗的反馈是真实的。有些人认为,虚拟人物拥有超强的拓展性,这是小狗无法比拟的。这个问题再往下探究,就要涉及到意识等哲学性的问题了,因此允许我就此打住。

米德的未解决二元对立、吉登斯的意外后果

在米德视角下,结构依然是一种置括,它本身不是先天存在。这就阻断了虚拟角色的解释权。宅男无论再怎么创造艺术产品,购买符号文化产品,永远无法获得一项可持续的关系。而吉登斯作为建构主义近代的最有贡献的社会学家彷佛有为我们指点迷津。吉登斯认为结构是行动的意外后果。宅男或许可以通过进行社会活动从企业那里拿走角色的解释权,或者自行举行少数性活动推动结构的发展,这些意外后果到底能否突生一次革命性的结果还得看今后的发展。

租借女友、嫖娼、陪酒、coser、等身人偶、电子游戏、漫画、动漫。到底哪种方式能让我们得以解脱?哪种形式使我们真正解放?我们如何能寻求一段持续的恋爱关系?还是说一开始就从理想化的困境中逃脱?这些问题如同鱼鳞般附在每一位缺爱个体,它不仅与单身群体息息相关,也会影响非单身群体。到时候,让这些鱼鳞脱落的究竟是去鳞器还是一次真正的蜕变呢,我想没有人知道。

虚拟产业浩浩荡荡扎根于这个社会,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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